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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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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

寧清的高三過得是快樂的。

高三,快樂,似乎這兩個詞是矛盾的。一考定半生、要坐穿板凳、拼盡全力、不敢松懈、對得起自己與父母,這些苦大仇深的詞哪一個與快樂有關?

為了錯開高峰節省時間,午飯和晚間洗澡,學校都會安排高三學生早十分鐘下課。飯點時,食堂近門的一角早已被一群家長占了座,爺爺奶奶居多,多是住在附近的,提著保溫桶過來給孩子送飯。

學業也緊張了,周日休息半天,一個月才有一個完整的周末。

有人認為高考成績只是對知識掌握程度的量化,看到失常發揮的,總要惋惜一句,這沒發揮好,這不是ta的應有水準。

不肯承認,體力和心態,也包括在了個人實力中。

帶了這麽多屆學生的老胡知道,發揮失常這句話就是用來安慰人的。高考就是場綜合比拼,而非知識內容本身,沒有發揮不好這回事。

老胡對待學生是放養式,這群學生本就自覺性高,若懈怠了,他敲打下就好。如真出現問題,大多都是學生對自己要求太高了,這時老師就跟個心理醫生一樣,喊出去聊聊天。

高三時,老胡也就喊寧清出去聊過一兩次。

這是個挺特別的學生,雖然學習成績不是拔尖,但她知識涉獵面廣,很會思考。這種特質,不是學校教育能帶來的,只能靠個人悟性和後天自我學習。比起學習能力,她更強的是心態,非常穩。這種學生,高考成績就平常成績,如果題目合胃口,還能弄出個超常發揮。

聊也沒什麽好聊的,只是提醒她說,要權衡好五門功課的投入。你物理化學那麽強,都考雙A加,但總分沒那麽好時,A加就是會被浪費的。

寧清倒是挺喜歡新班主任老胡,對她挺寬松。不必像高二時,一大半的煩惱都是不知班主任何時會發瘋,要小心翼翼地遵守一切規則,就怕逾矩了一步遭了天雷。沒了學業以外的煩惱,人明顯會開心很多。

誰也不能將這一學年過得豐富多彩,六點起、十一點後入睡,醒著的大部分時間,都是學習。重壓下難得的喘息,才顯得更珍貴。雞血與理想不總是有用,要有一絲甜、一點放松,才能騙過勞累的身心。

會在晚自習的課間一同散步;會在春天裏的周日下午,他帶著她騎車溜達;回宿舍時,她會得到一個晚安吻。

兩人太過了解彼此,平日裏他總是對一切都游刃有餘,當寧清察覺到他偶爾的緊張時,雖不能體會在成績排名上高處不勝寒的苦惱,遇上這種時候,她總會不動聲色地主動拉他出去散步聊天。

趙昕遠當然發現了她的特意,他十分欣賞她的內心強大,跟她在一起時,他的心會很靜。有時覺得她單純到傻氣,有時又覺得她什麽都知道。

兩個人偷偷的,藏得很好,不被老師和家長發現。

開了春,就是倒計時一百天。他們的夜間散步也變成了跑步,繁重學習帶來的身體與心理的雙重勞累在這三圈步中被宣洩。

趙昕遠腿長,體力很好,跑步天生有優勢,卻壓著速度,略在她前方,還能悠哉地跟她說兩句話,但她顯然只能顧著追上他,連話都說不了。

最後半圈時,他會猛然加速,帶著她沖刺一百米。等到她實在跟不上時,他一把抓過她的手,拉著她跑。

寧清每次都累得跟條狗一樣,覺得在被他訓練,跑完人仰馬翻累到想一屁股坐下,他都不讓,扯著她再慢走一圈。

這樣的確很解壓,疲憊被趕走,又能回去再學習兩小時。

這一百天,過得太快了。

進入六月後,一場大考在即。已經不上課了,進入了自主覆習老師答疑環節。所有學生的狀態如同一根皮筋,已經被繃到了斷裂點之前。即使繃斷了,也要重新打個結再次拉緊,把這三天堅持下來。

三天如同一場夢,考前很緊張,進了考試把會做的題都寫上,出來後假裝認真地覆習下一門考試,再次循環往覆。

最後一場考完,寧清走出考場時,竟然發現趙昕遠在樓下等著她,她不顧有同學在,跑到他跟前,“你怎麽比我先出來?”

在擁擠的人群中,趙昕遠直接牽住了她的手,他喜歡這種光明正大的感覺,“考得怎麽樣?”

“還行吧。”

“你是不是今天就要回去?”

“對啊,我爸來接我的,還得把宿舍裏東西搬回家。”

“就不能讓他明天來接你嗎?”趙昕遠有點不爽,兩人都不會為了戀愛耽誤高考,都已經一個月沒跟她好好呆著了,“剛考完你就趕著回去,是一刻都不想跟我呆嗎?”

他寒假本該是跟著父母一起回爺爺奶奶家過年的,但為了跟她在一起,他硬是找了借口說焦慮,不想回家見人打交道浪費時間。想呆在外婆家,村裏安靜,適合好好學習。

寒假被他糊弄過去了,暑假是一定要回去看爺爺奶奶的。

寧清這才剛考完,又要在他這面臨著考驗,“我想啊,但他都已經來了呀。”

“那你明後天有空嗎?”

“有的吧,反正考完也沒事,怎麽了?”

“我們去京州玩吧,玩兩天。”

“一天行嗎?”

“我過幾天要回爺爺奶奶家。”

她打了個哈欠,考完好累啊,順著他的話隨口回了他,“哦,你老家在哪啊?”

看著他的突然停下,和不虞的臉色,寧清瞬間清醒,改了口,“可以,兩天。”

寧清被接回家後,作了半天心理建設,才敢去跟蔣月說,她明天要去找趙婷玩,想在她家住一晚。

沒想到蔣月想了一分鐘,就答應了。還給了她一百塊錢,說不能空手去人家裏,記得買箱牛奶拎上門。

對於能出去玩,寧清還是很激動的,她都不好意思說,高中這三年,她都沒出過市。

才考完試半天,都已經把高考徹底給忘了,她睡前收拾了衣服裝在書包裏,再從她的私房錢裏數了十張紅票子,藏在書包夾層裏。跟他出去玩,她不想花他的錢。

說好了上午在一中門口見面,趙昕遠一早便到了,昨天就拿了她的身份證去買了票。

他做事一向穩妥,此時卻操心她沒有手機,萬一她有事不來聯系不上她怎麽辦。正低頭看時間時,肩膀就被人從後面拍了下。

回頭,她穿著背帶裙,一臉笑意地看著他,“我沒有遲到吧。”

他掃了眼她的腿,又移開視線,“沒有,走吧。”

寧清被他帶著上了火車,他特地給她買了靠窗的座位,能讓她看窗外的風景。

這是第一次,兩人一同出行,毫無學業壓力、肆無忌憚地牽著手約會。下午偽裝成了大學生,光明正大地進了兩個大學逛了一圈。晚上趙昕遠又帶她去了夜市,吃飽了肚子在河邊逛了一圈才跟著他到了定的酒店。

進了房門,房間窗簾是拉開的,寧清跟個鄉下人進城一樣,都顧不上放下書包,就跑到了窗戶邊,從房間裏竟然能看到剛剛散步的那條河!

再看這個房間的擺放裝飾,比她的臥室都要好,來之前她還擔心住的賓館不衛生呢,“多少錢啊?”

“沒多少錢。”他走到了她的身後,把她背上的書包扯下放在沙發上。

寧清不信,雙手抱在了他的頸後,“餵,不要瞧不起我好吧,我帶了好多錢來的。”

趙昕遠低頭看了眼,她本就短的裙子,隨著她的動作,更往上移。原諒男性就是視覺動物,她的腿很長,很直,平日裏都是校服密實遮擋著不見太陽,還很白。

“你帶了多少?”

“四位數呢。”

“那你真有錢。”他心不在焉地誇獎著。

“是我存了好久的家底呢。”寧清說著自己倒是樂了,“你說我們要是不回去,別人會不會以為我們私奔了?”

他們村真有人十八歲就跟人跑了,媽媽還一直拿著這件事來警告她,說別小小年紀談戀愛,是會毀一生的。

“那你願意跟我私奔嗎?”

“願意啊,你得多帶點錢,我再回去從我爸那騙點錢,最好等到拆遷款下來了再私奔。”

“那你想去哪?”

“都行,我覺得京州挺好,想不到大學裏都那麽美,跟個公園似的。”

“私奔到京州,也太近了。”趙昕遠低頭看著她,再不願跟她打岔,捧著她的臉,吻了下去。

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接吻,站在窗邊,外邊是在絢爛燈光下泛著波瀾的河,房間裏的燈倒影在玻璃墻上。

從京州回程路上,知道他回去了就得去他爺爺奶奶家,寧清很黏他,坐在一起時都得牽著手。

兩人在車站又親了好久,才舍得分別。

那是他們最後一次,如此相處。

命運有時是毫無征兆的。

那一天,寧清睡到了下午才醒。媽媽和奶奶在雞棚住著,爸爸昨晚沒回來。

她昨晚在看電視劇,一集又一集,上癮極了。還特地調低了聲音,要是聽到了開門聲,她就立刻關了電腦去睡覺,怕被一頓罵。

結果她邊等邊看到早上六點,人都困到不行了,飄著上床埋頭倒下,一頭栽進了睡夢裏。

爬起來時都是傍晚,她給自己煮了碗泡面,還煎了個蛋,邊吃邊懊悔,今天一定不能熬夜了。

吃完給爸爸打了個電話,想問他什麽時候回家,能不能帶份烤鴨回來。

但電話沒有打通。

她又打了個電話給媽媽,響了一會,直接被掛掉了。

這是怎麽了,都不接電話。

寧清沒有多想,估計都在忙,她決定幹會活,把從學校帶回來的書都整理了塞進蛇皮袋裏,明天看到上門收廢紙的喊過來一起給賣了。那麽多書和考卷,估計能賣個幾十塊錢呢。

等到了晚上,她準備再打個電話給爸爸,想委婉催一下他,他之前說給她買手機,他什麽時候能有空,或者直接給錢她,讓她自己去買個手機。

依舊沒有打通,第二次打電話給媽媽時,也是沒有人接。

天已經徹底黑了,剛剛在收拾東西還沒來得及開燈,在二樓的房間裏抓著座機的話筒,一片黑暗中聽著“嘟嘟”的空號聲,寧清心中突然很害怕。

她一個人在家中呆了兩天,此時爸媽都聯系不上了。像是做夢一樣,反覆喊人都不會有回應。

她呆了片刻,想給趙昕遠打電話,想聽見他的聲音,告訴她這不是夢時,聽到了樓下鑰匙塞進門鎖裏的聲音。

寧清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門,走到樓梯口,蹲下來看著要進來的人是誰。如果是小偷,她立馬就回房間鎖了門,再打電話求救。

白熾燈被“啪”地打開,下邊一片亮堂,看到是媽媽和奶奶,被吊起的心才放下,她滑著樓梯扶手兩步一跨地下了樓,責怪道,“媽媽,你怎麽不接電話啊?嚇死我了。”

媽媽卻連忙把門關上,拉著奶奶到了最裏邊的房間,寧清覺得不對勁,跟了進去,“媽,到底怎麽了?”

“別吵。”蔣月不耐煩地呵斥了她。

孫英紅著眼,這個房間連盞窗戶都沒有,卻依舊壓低了聲說,“你爸爸被抓了,我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。”

寧清顯然無法理解,她爸爸昨天下午出門前還跟她說,明天帶你去城裏買手機。

“他為什麽被抓了?”

“拖了不該拖的東西。”

“好了,別跟她講了。”蔣月打斷了孫英,對女兒說,“你上樓去。”,

“我先把國梅喊過來,讓她打聽打聽,有什麽關系可以找。”

“她能有什麽關系?”蔣月看著女兒不離開,也沒力氣趕她走,想了想,“媽,咱們這,不有個現成的關系,可以問一問嗎?”

孫英自然知道媳婦說的是誰,“但我們家,跟她家,向來沒有任何交情。”

說沒交情都算好的,當年那些事,估計現在要被她笑死。

“總要試一試吧,她老公位置還那麽高。都是這麽多年鄰居了,不至於這點情面都不給吧?她要真幫了忙,我們也肯定給錢人家啊。”

她們在說趙昕遠的家人。

寧清記得,家長會那天,他媽媽還很客氣地跟她和媽媽打招呼。

趙昕遠那麽好的人,他媽媽也一定很好,肯定能幫她家的。

那個晚上,她一直這麽安慰自己,沒事的,爸爸不會有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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